“绛珠妹子,你且去罢!” 黛玉只觉被人从后边推了一把,迷迷惑惑,幽幽转醒。 乌发汗湿了,一绺一绺贴在面颊上。 她勉力支着身子,伏在枕头上喘息,却看见周遭的衣架、盥匜,似都是昔年住在碧纱橱时惯用的。 再一抬头,望见了头上那一顶藕荷色花帐。 这一样东西,她记得分明。 这是她初入贾府时,王熙凤命人添置的,另有几件锦缎被褥。 黛玉一时思绪万千,心知自己得了机缘,魂魄回体得以重回人世。 前生,她在潇湘馆里撑着一口气,把从前同宝玉的诗稿并帕子撂进了火盆架里,眼一闭,身子后仰,不知死活。 身子昏了,可魂魄却飘荡出来。 她眼见着自己惨白着脸倒在紫鹃身上,眼见着紫鹃喊来雪雁扶起自己,再眼见着潇湘馆里冷冰冰的一团死气,不由得悲从中来。 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跟着自己的灵柩回南看看,不知有无判官无常来拿她的魂魄,不知能不能在黄泉阴司路上见见自己的爹娘。 黛玉心里想,好好歹歹,该与长辈和众姐妹作别。 心里依旧横着一股死志,也不管从前看的传奇志异里写魂魄不该见光之事,挺着身子,飘了出去。 潇湘馆与怡红院本就间隔不远。 她一出去,便见贾母、王夫人并凤姐相偕走出了怡红院。 黛玉近乡情怯,心里怨恨宝玉寡义多情,反倒不肯进怡红院,只跟着贾母一行人盘桓。 听见贾母在议论自己的事情,“你们且给林丫头预备下,冲一冲。眼看着她是不中用了。咱家这阵子事多—别误了宝玉的婚事。” 又说道,“林丫头这病也奇。孩子们从小一块,纵然要好一些,也不妨事。宝玉是个热辣辣的心肠,孩子的脾性。可如今大了,也该注意些分寸,才是为女孩儿的本分。她心里要是想些别的,我可是白疼她了。” 黛玉自知是魂魄,并没什么心肝眼泪,可听了这句话,霎时只觉想流泪,可已无泪可流,无心可痛。 她呆立在那里,心里只有一个想头—老祖宗莫不如指着自己的鼻子,直说,说她不知羞耻。...